往事｜李兴智：看瓜田的舅舅

看 瓜 田 的 舅 舅

□李兴智

20世纪20年代，中华大地军阀混战。在反动军阀统治下，老百姓被推进苦难的深渊。

1925年，土匪出身的奉系军阀张宗昌当上了山东省军务督办，称霸山东，史称“军阀祸鲁”。三年多时间里，张宗昌穷兵黩武、横征暴敛、娇奢极欲，人称“三不知将军”：不知兵有多少，不知钱有多少，不知姨太太有多少。张宗昌统治下的鲁西北，更是匪患横行。1927年的一个夏夜，我的舅舅在自家瓜田看瓜时被路过的土匪给绑了票。

舅舅孙玉秀家当时属山东东临道德平县基山乡李志坝村（现陵城区义渡口镇李志坝村）。舅舅家当时有5口人，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还有当时仅8岁的我的母亲。外祖父孙开周常年在邻县马集村（现陵城区神头镇马集村）帮一开洋布行的商户赶集（当外柜）卖洋布，舅舅和家人在家打理几亩薄田，一家人尚能维持基本生活。

“一亩园，十亩田”。为了增加仅有的几亩土地的收入，1927年春，时年不足20岁的舅舅，在村西头路边的一亩多地里打了一眼土井，种上了西瓜、甜瓜和蔬菜，并在地头路边搭了个瓜棚，方便看守。入夏，西瓜、甜瓜陆续成熟，舅舅便日夜待在瓜棚，一日三餐均由家人送到地头。

一天早晨，外祖母领着我母亲去瓜田送饭，不见了舅舅，只见瓜棚、瓜田一片狼藉。外祖母立即叫来外祖父的三个弟弟和村中亲朋，大家在瓜棚发现一张字条，只见上面写着“三日内准备50块大洋，某时到某某地点交钱领人”几行字。大家知道，舅舅这是被穷凶极恶的土匪绑票了。

外祖父回家后，一边和三个弟弟还有其他亲朋分头到周围熟知的土匪窝子村庄托关系寻找舅舅下落，一边筹集钱款准备赎人。只是亲朋好友当时生活都很艰难，三天时间只凑够20块大洋。按土匪要求，外祖父准时把20块大洋送到指定地点，通过联系人交给匪首，但匪首拒不放人，更不告诉舅舅在何处，并扬言再给两天时间，凑不齐另外30块大洋就到指定地点领尸体。外祖父无奈，只得继续天天和家人及亲朋四处找关系寻找舅舅的下落。由于外祖父常年在周围集市替人卖布，熟人较多，也许是有的熟人起了作用，两天后，在指定地点并没有见到舅舅的尸体。

舅舅后来对我说：出事的那天夜里，他正在瓜棚睡觉，突然闯进几个人来，他一看不妙，以给他们摘瓜吃为名想跑出瓜棚，但那几个土匪不由分说，把舅舅嘴里塞上东西，捆绑起来，装进一个大布袋子里，扔到马背上。然后，在瓜棚、瓜地折腾一番，打马而去。也不知跑了多远，到了一个院子里，把舅舅从马上抬下来，打开布袋子，把舅舅扔进一个堆有麦秸的小黑屋子里。第二天一早，两个土匪进来给舅舅解开脚上的绳索，然后戴上脚镣。一会儿，一个土匪又给舅舅送来一点饭食，并告诫舅舅要老实点。随后土匪在门外上锁，并时常有人送饭、看守。

舅舅在小黑屋子里不知待了几天，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一直在寻求逃跑的机会。一天，舅舅听门外没有人，便开始翻动屋内的麦秸，竟然在麦秸下面找到一个镢头。听外面没有人时，舅舅就用镢头砸脚镣链子，并试着在墙壁上挖洞。听到来人时就立即停止，并用麦秸把墙上还没挖通的洞堵上，以防被发现。

又不知过了几天，晚上，舅舅听到门外有人悄悄嘀咕：你知道屋里关的人是谁吗？他是经常在咱大集上赶集卖洋布的老孙的儿子。他家就是打死也拿不出50块大洋，能拿出20块就差不多了。随后，二人又嘀咕了一番，舅舅没有听清。但舅舅知道家人正在营救他，更增添了要活着出去的决心。

那天后半夜，舅舅听门外没了动静，持续用力终于砸开了脚镣链子，随后挖通了墙窟窿。听门外还是没有动静，迅速钻出窟窿。恰好，外边是一苇子湾，舅舅穿过苇子湾，跑进一片庄稼地。跑出没多远，舅舅就听院子里嚷嚷：“人跑了。”随后，听土匪在后面打了两枪，但听不到追赶的声音。舅舅不敢停留，只顾在庄稼地里无目标地跑。不知跑出了多远，天快亮时，舅舅来到一个村庄，在村头一户人家讨了口水喝，砸开脚镣，那户人家还给舅舅吃了点东西。舅舅辨明方向，然后疾行十多里路，赶回家中。至此，舅舅被土匪绑票整整12天，家中母亲（我的姥姥）已哭瞎了一只眼睛。

1979年10月，71岁的舅舅去世，那副锈迹斑斑的脚镣仍挂在他老屋的墙上，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舅舅经历的那段苦难，见证着匪患横行、民不聊生的那个动乱年代。

作者简介：李兴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德州市作协会员，曾任陵城区十七届人大常委会委员、人大财经工委主任等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