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回忆
□ 王朝忠
电视机里传来刘和刚演唱《父亲》的歌曲:“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这一辈子做你的儿女,我没有做够,央求你呀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这深情的演唱,优美的歌词,在我脑海里荡起层层涟漪,勾起了我对父亲的回忆,他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我眼前……
父亲名春明。生于1920年12月26日,属相猴,卒于公元1992年1月4日,享年73岁。
他中等个子,宽厚的铁肩,仿佛能挑起千斤重担,长方形的脸,白皙的面孔,宽阔的前额,有一双浓浓的眉毛,高耸的鼻梁,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闪耀着智慧的光芒,说话声高亢嘹亮,宛若洪钟,是一个威严而又慈祥的人。
他治家有道,教子有方;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与人友善,乐于助人。在艰难困苦的岁月中,凭借着坚韧不拔的意志和对家人、对生活的热爱,在家族中、乡村及周边庄村,享有美誉。
苦难的少年
我曾祖父王近善,是个能人,勤奋、聪明,有文化,担任村文书。有地40余亩,喂着两头牛,有场圃和闲宅。还会制造粉条,是个理家能手。祖父王殿魁,身材魁梧、身板结实,性格倔强,很有脾气。爷俩齐心协力,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令人羡慕。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祖父外出卖粉条时,在陈营村东歇歇脚,出汗受凉,不幸身染重病,一病不起。家人四处求医抓药,医治无效。祖父撒手人寰,年仅28岁。抛下了两个花甲老人和年轻的妻子,舍下了两个年幼的儿子——当时父亲仅13岁、叔叔7岁。一家人顿失栋梁!曾祖父受不了打击,一年后,也驾鹤西去。真是雪上加霜,而且,家中负债累累……
日子再难,也得咬着牙过下去。老奶奶和我父亲扛起了家庭重担,寡母少孙,困难可想而知。父亲白天,下地干活,歇工后,还得铡草喂牛,担水扫圈……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冬天,天寒地冻,井台很滑,他挑水时,常常跌倒,弄得满身是水,霎时结冰,冻得直打颤。小小年纪,繁重的劳动,压弯了腰,背有点驼。但他勇敢面对现实,挺直脊梁,坚持下去。
世态炎凉,人情薄似纸。有的人,趁火打劫,分派我家的公粮、差役多。我老奶奶是个明白人,宁可出牛出车,也不让我父亲去。她说:“东西没有,可以再挣。只要有人,一切都会有的。”父亲遭的罪,吃的白眼是很多的。但又是一件好事,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呀。
奋斗、抗争的青年
1937年,日本入侵中原,兵荒马乱,杂团蜂起,土匪横行,欺压百姓,民不聊生。又遇连年的自然灾害,旱灾、涝灾、虫灾……粮食颗粒无收,百姓苦不堪言,无法生存。我们胡同的人,又遭到土匪的压榨和勒索,要每家都要出钱。真是祸不单行呀!
父亲当机立断,卖掉、典当了十余亩地,卖了大牛换成小牛,得到的钱大部进入土匪腰包,剩余钱买了粮食,安排好两个奶奶和叔婶四口人的生活。带领我娘和二个姐姐,离开了祖祖辈辈生活的故乡,踏上了闯关东的路。
1941年腊月二十一日从家中出走,一路颠沛流离,饥寒交迫,艰难困苦。在火车站乘车时,日本鬼子就挥舞藤条或皮带,劈头盖脸地朝手无寸铁的逃难人打来……饱尝亡国奴的滋味。腊月二十八日,到了吉林省四平市八面城镇(今属辽宁省),投靠院中的王朝佐、王朝佑兄弟二人,在此暂时安下了家。在异域他乡过了一个缺吃少喝的春节。
开春后,父亲外出打工,养家糊口,在米厂干活,去酒厂酿酒,下田劳动……空闲时,开荒种地,勉强度日。
外乡人,人生地不熟,容易受欺负。1944年春三月,父亲和几个乡亲被日本鬼子抓去做劳工,日本鬼子用枪押着他们到黑龙江省虎林县去修工事。此地与苏联一河之隔,苏联农村的房屋、人依稀可见。虎林这边,深山老林,杂草丛生,野兽出没,荒无人烟。鬼子、汉奸在旁监工,看见人稍有点怠慢,便拳脚相加,有时用皮鞭抽打……他们怒目圆睁,只好消极怠工,俗称“磨洋工”,以示反抗。吃的是发霉的橡子面,十分难以下咽,还吃不饱。劳工们轮流进山采摘木耳、蘑菇煮熟了吃,缺盐,难吃,但又有什么办法呢?父亲吃厌了,以后再也不吃木耳了!晚上,蚊虫叮咬,野兽袭人,无法入睡。可恶的蚊子,咬人猖狂,浑身奇痒,疙瘩满身,长成了疮。劳工们只好割了蒿草,点燃了熊熊大火,熏走了蚊子,吓退了虎狼,他们轮流值班,直到天亮。恶劣的环境,艰苦的劳动,非人待遇,劳工们感染瘟疫,瘟疫夺走了无数劳工的性命,死者被弃之山沟,让野兽吃掉。父亲命大,活了下来。于当年九月,回到八面城家中。父亲在给我回忆这段往事时,低着头,声音沙哑,眼里噙着泪水……足见当年受折磨之甚!
创业进取的壮年
父亲在外艰苦度日,叔婶在家也倍受煎熬。耕牛被土匪抢走,粮食被盗,婶子的嫁衣也被洗劫一空……全家人处在惊恐之中,叔叔不足二十岁,生活的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屡次写信,让父亲回家。父亲顾全大局,下定决心,排除万难,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回家路,于1946年4月底,回到了别离6年的家乡。
父亲归来,增加了力量,家中生活有了改善。
当地解放后,父亲于1947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了一名党员。担任了民兵队长,积极参加土改。手拿长矛,站岗放哨,查路条……保卫胜利成果,保卫翻身农民的人身安全。
父亲1952年至1957年担任村党支部书记,先后组织起互助组、初级社和高级社,带领大家搞生产。特别是1953年,组织广大村民,在村南开挖一条排水渠。我村低洼地很多,每逢夏天,暴雨倾盆,村西一片汪洋,绿油油的庄稼泡在水里,几天就淹死。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开动脑筋,千方百计想办法排水。父亲作了大量艰苦细致的工作,沟渠终于开挖成功,解决燃眉之急。这条沟渠在以后几十年,屡经改造,在抗旱排涝方面,发挥了很大效益啊。
后来,父亲又担任村党支部副书记、生产队长及保管员,几十年来,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深受村民的欢迎和爱戴!
奉献的老年
父亲晚年深明大义,继承了“勤俭持家,耕读传世”的家风,深知读书的重要性,全心全意地支持我读书。我先后上了小学、中学和大学。特别是我在读高中时,家中困难,二个姐姐已出嫁,两个妹妹年幼,正念小学,母亲年纪大了,又是缠足妇女,干活不行,全靠父亲一人劳动。他咬紧牙关,继续让我念下去。他说:“就是砸锅卖铁,我也供你。”
1977年当我接到德州师专录取通知书时,父亲非常开心。1980年,当我毕业时,他坚定地支持我在师专工作。他说:“你是国家人,应服从分配,家中事,由我承担。”说话容易干事难呀。繁重农活,落在年已花甲的老人肩膀上。他常常夜晚去浇地,水一身,泥一身,累得精疲力尽。俗话说“知子莫若父”啊!老人深知我是一介书生,不谙世事,眼看几个孙子已长大成人,要盖房娶亲,父亲又带领全家人节衣缩食,筹备粮款,准备盖房。为了买好檩梁,他冒着严寒和暑热,不顾年事已高,骑着半新自行车,行程二十华里,走遍了腰站及张华镇的各乡村去采购……终于达到目的。修成了三个大院,圆满地解决了子孙的住房大事。我为有这样的老父而骄傲,为有这样的父母而自豪,为生长在这样的家庭而光荣。
我父亲对姐妹们也是疼爱有加的。关心她们的成长和婚姻。出嫁时,陪送了嫁妆,不能说好,但在当年,也属上等。做到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平。对大姐,人力、物力给予大力帮助。对于二姐,更多是政治上的支持,盖房修屋,儿女婚姻,为其出谋划策。对两个妹妹,多是精神的鼓励和教育……
父亲离开我们已三十多年了,但他的音容笑貌,好像宛在眼前。他亲切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安息吧,父亲!
作者简介:王朝忠,1960年至1968年在平原二中读书,后在恩城镇五里堡联中任民办教师,从教10年。1977年恢复高考后考入德州师专(今德州学院),后留校任教,直至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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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玉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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